芝麻叶面条
9月初的一天,同事送我一包芝麻叶。我打开包装,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面而来,看着黑褐色、又干又硬的芝麻叶,几十年前的生活场景如在眼前……
对豫中人来说,芝麻叶是最家常的食材之一。但对于我这个生于长于千里之外的青海的半拉子河南人来说,芝麻叶并不美味。
上初中时,母亲因为身体不好,不再外出工作,专心照顾四个孩子。有一次,我放学回到家,看到母亲坐在院子里淘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。“这是什么?”我好奇地问。母亲笑着说:“今天给你们做芝麻叶面条,可好吃。”一听好吃,我赶紧把刚拿到手的大馒头放下,回屋写作业。
“饭好了,赶紧出来吃吧!”母亲说。我们几个迅速围坐在饭桌前,可是桌上没有香喷喷的饭菜,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碗汤面条,面条中间有说黑不黑、说绿不绿的菜。“妈,这是啥?”哥哥问。“老乡带回来的芝麻叶。咱老家人都爱吃。你们尝尝,可好吃。”母亲吃了一口笑着说。“怎么像野菜?”“这么难吃,啥味道也没有。”你一言我一语,我们几个都不喜欢这黑乎乎、嚼在嘴里也不脆的芝麻叶。看到我们不仅不爱吃,还一个劲儿地发牢骚,母亲很失望,训斥道:“就你们主贵,过去能吃上芝麻叶都是好生活。”见母亲生气了,我们几个极不情愿地吃完面条。
这顿饭后,好长时间饭桌上没有再出现芝麻叶面条。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,我们放学回家后又看到饭桌上的芝麻叶面条,不过这次除了芝麻叶面条还有一大盘粉条炒肉。饭桌上,我们默默吃饭。沉默不语的母亲面带微笑,一手端碗一手用筷子将碗里的芝麻叶高高挑起,轻吹一口气,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咀嚼。我不解地问:“妈,你笑啥?”母亲说:“没笑啥,吃你的饭吧!”
晚上睡觉前,我走过父母的卧室,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我们几个都不爱吃芝麻叶面条。父亲说:“他们几个从小没在老家生活,肯定吃不习惯。你想吃就单独做。”这之后好多年,我们几个再也没有和母亲共享过她做的芝麻叶面条。
1990年,父亲退休后,在母亲的念叨下,二老从青海搬回老家漯河。回到家乡后,母亲十分开心,芝麻叶菜市场就有卖的,想吃芝麻叶面条可以随时做。可是,我们还是对芝麻叶面条不感兴趣。有时候,谁心情不好,看到芝麻叶面条还会厌恶地说:“又是芝麻叶面条,我最讨厌了。”听到孩子的埋怨,母亲总有些失望,偶尔也会生气地说:“就你们主贵!”
2007年是我们家最难过的一年。3月,被病痛折磨多年的母亲辞世。自此,每次看到芝麻叶我就会想起虽没读过几年书却十分坚强、聪慧、善良的慈母。为了不让自己因睹物思人过于悲伤,我从未给老公、女儿做过芝麻叶面条。在外吃饭,我也尽量避免吃芝麻叶做的餐食。每次女儿嚷着想吃芝麻叶面条,我总以“干菜没营养”“不会做”为由拒绝。有时老公打趣道:“你不知道你妈不是河南人?”我只能笑而不语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。回忆中,我看到了30多年前在高原生活时母亲见到芝麻叶如获至宝的样子;看到她坐在院子里,一边微笑着自言自语,一边满足地吃着芝麻叶面条……那又干又硬、颜色一点儿也不鲜亮的芝麻叶不知承载了多少母亲的乡愁与回忆。
文字 孙书红
校对 许璐瑶
统筹 周鹤琦
审核 谭艺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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