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雨连绵，我便格外关注天气，总盼着晴天的预报。可是天不遂人愿，非但不见放晴，竟还要继续降温。我又看了父亲母亲生活的城市，最低气温已经低至0℃。

我给父母打去视频电话，想和他们聊聊天，顺带提醒他们记着添衣——说到底，也不过是些无用的寒暄。

视频接通，我看见母亲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欣喜。想起不久前和母亲通话时的不愉快，我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和心虚。

我并没有像计划的那样提醒他们及时添加衣服，而是试探着问：“妈，我给你买身保暖衣吧？”

“别买，别买。”母亲连忙摆手，“我的衣服都穿不完。我自己买也是花的你们的钱，等于还是你们给我买的。”母亲说着站了起来，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件咖色方格子上衣举起给我看。

每次要给父母买东西时，他们都一口拒绝，激烈反对。我“先斩后奏”买回的，又多半不合他们心意。母亲的衣服其实不少，多是守在他们身边的弟妹买的。父亲倒没有几件衣服。一到冬天，他时常穿的是我17岁时给他织的一件毛衣。依稀记得，我买毛线花了十几块钱，用了一个多月的课余时间才织完。那时，同宿舍的一个女生也为父亲织了一条围巾。同一个周末，我俩各自把礼物带回家。周末返校后，她兴奋地讲述父亲收到围巾时的激动。我听着，心里一阵失落——我把毛衣给父亲后，竟不记得父亲对我说过什么，甚至不记得他是否露出过一丝欣喜。

可就是那样一件毛衣，父亲一穿，就是近30年。

“爸，我给你买两件吧。总见你穿着我给你织的那件旧毛衣，都多少年了。”我在视频里劝他。

“我爱穿。”父亲一口回绝。

以前，听父亲说一件军绿布衫能穿30多年，直到破得不能再穿。我总觉得不可思议。如今亲眼所见，却无力改变。

上周，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。他东拉西扯地说了许多，我很快听出他意不在此，便打断了他：“爸，别铺垫这么多了，你直接说想让我做啥。”我语气里带着点儿不耐烦。父亲在电话那头笑了笑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在小区看到有个老头儿戴了顶鸭舌帽，挺好看。我去市场转着看了，没找到他那样式的……”

“是想让我在网上找找吧？”我又打断他。父亲继续描述帽子的颜色和纹路。“好，我知道了。我先上网搜搜，把图片发给你，看中了我再下单。”我又打断他。

“冬天太冷了，出一趟门头冻得生疼……赶明儿我把钱给你。”他最后补了一句。我一时语塞。

那一刻，我忽然理解了父亲和母亲。当我抱怨他们生硬地拒绝儿女的心意时，又何曾体会过他们那份日渐强烈的无力感？我总自诩观念超前，却忘了在很多时候，自己也已听不懂“00后”“10后”的话语逻辑。

临挂断母亲的视频电话时，我像个孩子般对母亲撒娇：“妈，你试试问我要个什么东西吧。如果你哪天跟我说‘曼，你给我买件什么什么衣服’，你都不知道我会有多高兴。”母亲没有笑，只淡淡地说：“不买。人老了，买那么多衣服干啥？”

母亲已经努力接受新观念，仍固执地守着节俭，还想着把这习惯传给我们。

天冷加衣。冬天来了，加件衣服就暖了。当生命的冬季来临，我们究竟能给年迈的父母什么，才能让他们真正感受到暖意呢？

校对 王聪聪

统筹 周鹤琦

 审读 谭艺君